作者简介:韦利敏,女,壮族,大化县人,现任教于都安县安阳镇第二小学。工作之余,喜欢四处走走,用文字记录生活足迹和感悟,作品散见于《金田》、广西少年报、河池日报等,都安作协副秘书长。
又见密蒙花开
文/韦利敏
三月的轻风穿过山谷,带着密蒙花的香味敲开了堂嫂家的大门,一声啼哭过后,我便来到了人世。
我是家里的第三个孩子,降生的那年,因为违反计划生育,母亲临盆前,不得已住进了堂嫂家。那时候,三月的青山正吐翠换新,堂嫂家依附在山坳下,屋后的绿竹和芭蕉树围绕着那间草屋,既僻静又深幽。
照顾我母亲之余,堂嫂经常上山砍柴。勤劳的她眼见那花蕾满枝的密蒙花随风簇簇摇曳,便将它们摘下,用细藤捆好,挂在砍好的木柴上,背下山来。回到家,立刻混着开水煮沸,再将其捞出,并挂满廊前屋后。风起时,满屋都是密蒙花香,母亲常说正是那味道,让她得以在孕期安眠。
三月三那天的清晨,我母亲便腹痛难忍,堂嫂预知我将很快出世,于是先将挂在火炉高处的木柜打开,挑了几块上好的腊肉洗净,再逐一把已沥干水分的密蒙花放到锅里煮沸,待过滤掉所有废渣,只留下清香无比的密蒙花*水,最后用她家的大铁锅,煮了满满一锅密蒙花腊肉饭。申时刚到,我的啼哭声伴着那锅密蒙花腊肉饭飘出了屋外。
母亲出月子后,便把我带回了家。堂嫂隔三差五会来探视,她总帮着母亲喂猪,下地去摘猪食,偶尔也会抱着我到屋后的巨石下晒太阳。母亲说,堂嫂常常在聊天的时候,用她的脸和下巴蹭我的耳朵,她说她的手太粗糙,怕能疼我。每次想起,我的脑海里就会蹦出那个温馨的画面,她真的用爱温暖了我的幼年时光。
我因故被送去桂林姑妈家的时候,才半岁大。直到我回到父母身边,已经五岁了。再见堂嫂时,她俨然一个老太。我曾本能的叫她伯母,母亲制止我,说论辈,我得叫她一声堂嫂。她也曾笑言,叫什么都行,反正咱们都是亲戚。上小学的时候,家里依然很穷,父母忙于生计,我只能与奶奶相依为命,放学的时候,我最喜欢到堂嫂家玩。
堂嫂家承包了一个山头,用来种植三华李。每年三月,恰逢三华李开花结果之时,堂嫂忙碌无比,我时常在放学之后,到她家帮忙。再穿过几座土坡,沿着王秀河的分支往上游方向走,大概步行半个小时,便能到堂嫂家。她家门前有几丛茂密的金樱子,那些刺总是拦着我的去路,堂哥说那些有药用功效,一直不让堂嫂毁去。直到有一次,我在玩耍时不慎掉入刺丛中,堂嫂气急败坏地用砍柴刀将它们“斩杀殆尽”。而后不知为何,才过几年时间,那里竟然长出了几株密蒙花。
但我对密蒙花没有特别的喜爱,对用密蒙花煮的糯米饭也没有多大感觉。堂嫂曾戏谑道,大概是我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,闻了太多的密蒙花香,以至于物极必反,长大后,这些香味倒显得索然无味了。
后来因为求学的缘故,我离开了家,选择了住校。大概有十五年时间未见到堂嫂。就在我成家那天,她来了。
当这个满头银发操劳一生的女人,颤巍巍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,我难掩心头的感动。一阵寒暄过后,她紧握我的手,说着我刚出生的时候,不过五斤重,此时却已到成婚的年纪;说着自己已然苍老,感叹时间流逝;说着我那福薄早逝的父亲,我不禁抱着她哭了。她为我抹去眼泪,责怪自己不会说话,非要在这个大喜的日子,惹我掉泪,还让我做个高兴的新娘,在她的注目下,我挽着先生的手臂,内心暖流阵阵。
再次接到有关堂嫂的信息,是在上周六。那天我与姐妹们刚到母亲家过周末,饭后便接到电话,说堂嫂病危。我与大姐赶忙驱车前往堂嫂家。见到她时,她已经紧闭双眼,静静地躺在床上。整个大厅的墙角站满了人,呆呆立着的氧气瓶孤独地低着头,似乎对这满屋的焦虑诉说着无能为力,除了心电护理仪发出的“滴滴滴”声,再无声响。
我站在床前,挨着心电护理仪,心脏剧烈的跳动着,看着眼前悬挂的几个药水瓶和堂嫂毫无血色的脸,我的泪顿时夺眶而出。早些年,我就是这样,静静地守在父亲床前,无能为力地看着父亲离去,那种无助至今让我头皮发麻。
我一直陪在床前,唤着堂嫂,让她睁眼看看满堂的儿孙,她却像沉睡般,丝毫不理会我们的呼唤。她那微弱的呼吸声游走在氧气罩那透明的面罩上,我是多么的希望她能张开眼,笑着告诉我们,她刚刚只是睡着了。她曾那般善解人意,处处留心,不愿连累耽误他人,可如今,她的唯有用沉睡来回应我们的担忧。
此时的三月天,尽是回南天。墙壁上贴满的瓷砖开始渗出水滴,顺着笔直的墙面滑落,那冰凉的液体带着寒意在这深夜,袭上所有人的心头。
在这个密蒙花正香的季节,那个曾经带着一身密蒙花香迎接我到来人世的堂嫂,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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