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农有一别号为“耻春翁”,今人即以为冬心以春天为耻,其诗“雪比精神略瘦些,二三冷朵尚矜夸。近来老丑无人赏,耻向春风开好花。”其画多绘梅竹似乎更足以定此调。乐府君认为持此论调的是真不懂金农。如此观点就如同红楼梦中林黛玉说自己最不喜李商隐一般。然而,黛玉真的最不喜李商隐吗?在乐府君看来,黛玉偏偏是最喜欢李商隐的。细心的人应该看得出黛玉情感上的隐晦和善感与义山是十分相似的。她如此说就如同她心口不一的说西厢记是杂书一般的心态。金农有诗感春口号:“春光门外半惊过,杏靥桃绯可奈何。莫怪撩衣懒轻出,满山荆棘较花多。”柳三首其三诗句:“三月长条如翠帚,扫愁不得反添愁。”读这些诗句,你还能认为金农不喜欢春天,以春天为耻吗?
其实他只是不忍看到落花纷飞、韶光即逝,那种对生命无常的无力感才是他内心不愿看到的。这与尼山看到江水时感叹“逝者如斯夫”的心情其实无二。试想,一个不爱春光不爱生命的人,如何能够画出那些一幅幅传世名作的?
金农有“丹青不知老将至”印章,并题有印款:“既去仍来,觉年华之多事;有书有画,方岁月之无虚。则是天能不老,地必无忧。曾有顷刻之离,竟何桑榆之态。惟此丹青挽回造化,动笔则青山如笑,写意则秋月堪夸;片笺寸楮,有长春之竹;临池染翰,多不谢之花。”他画梅画竹与倪云林爱画荒寒小景其实是一样的心态,一种“不取于相,如如不动”的参禅之境罢了。不明了此义,不能读懂金农。所以,对朱良志先生文中所言的部分内容,乐府君并不认可。插了梅花便过年
▲金农梅花图弗利尔美术馆藏
金农毕生有金石之好,他的好友杭世骏说:“冬心先生嗜奇好古,收储金石之文,不下千卷。”他的书法有浓厚的金石气,他的画也有金石的味道。秦祖永说:“冬心翁朴古奇逸之趣,纯从汉魏金石中来。”要理解金农的艺术,还需从金石气味上追寻。这里谈金农艺术中的金石气,不是谈他的金石收藏、他对金石的研究,而是金石生涯给他的艺术所注入的特有气质。我谈两个问题,一从内容方面分析金农从金石气中转出的对永恒感的追求,一从形式方面分析金农在金石气影响下形成的冷艳艺术风格。
不谢之花
中国人有“坐石上,说因果”的说法,意思是通过石头来看人生。金石者,永恒之物也;人生者,须臾之旅也。人面对从莽莽远古传来的金石,就像一片随意飘落的叶子之于浩浩山林。苏轼诗云:“君看岸边苍石上,古来篙眼如蜂窠。但应此心无所住,造物虽驶如余何?”迁灭之中有不迁之理;无常之中有恒常之道。金农将金石因缘,化为他艺术中追求永恒、追求不朽的力量。
永恒的追求,不光是哲学家的事,在中国,艺术家似乎更耽溺于永恒,因为永恒意味着一种绝对的真实,只有超越现实,才能体验真实。艺术所